第747章 是命脉所在?
    从鲍大兴的办公室离开,金建贤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。
    他敢拒绝鲍大兴的委以重任,自然是有底气所在。
    要是过了毕业考核,那他就是大学生,身份和现在中专技术员不可同日而语。
    就是离职不干了,凭他大学生的身份,四九城那么工厂,就是大厂,也岂不是隨便挑。
    至於鲍大兴想要扣留档案不放,都不用金建贤去说,被挑的场子自然会去处理。
    一个小厂怎么比的了大厂。
    要是没过,他未来的处境还能比现在更差?
    都已经差到这地步了,还能差到哪里去。
    过得不如意了,就等著哪天各个厂子重新招人,大不了离职走人,去別的厂子学习,再重新考一次。
    无论哪种,对於他而言都没什么特別的大变化,对鲍大兴又有何惧?
    金建贤出来后,拿上工具箱便直奔车间,他才懒得在办公室里多待。
    跟机器打交道,也好过跟他们打交道。
    汪立兴和牟光復缩在工位后面,看著出来后金建贤平静的模样,心里那股被压下去的酸意像发酵的麵团,又迅速膨胀开来。
    “哼,装什么清高!”汪立兴率先道:“厂长给个台阶下,他还真端著起来了?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玩意儿!”
    牟光復立刻接腔,语气充满鄙夷:“就是!一个乡巴佬,走了狗屎运读完了夜大,尾巴就翘上天了?”
    “真以为镀了层金就能变成凤凰?这还没拿到证就端起架子了?真以为厂里离了你就不转了?笑话!还不是个修破机器的!”
    两人的言语中充满了嫉妒。
    车间。
    吱吱——
    嘭!!!
    突然,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撕裂声和巨大的撞击轰鸣!
    只见车间一条生產线突发故障。
    霎时间,整个车间陷入了混乱。
    滚烫的液压油从破裂的油管中喷溅而出,瀰漫著刺鼻的气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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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巨大的压力推动著一块扭曲的金属件脱离了钳制,犹如脱韁野马般砸向旁边的工位防护栏。
    “快关总阀!!!”
    “躲开!都躲开!!!”
    “核心轴好像断了!”
    车间主任张铁头的脸瞬间惨白如纸,声嘶力竭地大吼著。
    此时,在技术科的值班工程师杨工,被人从他休息的小屋里拖了出来,连工装外套都没来得穿。
    “杨工,不好啦,生產线出事了!”
    “怎么回事?”
    “不知道咱们的,突然出事了!”
    “出什么事都不知道?废物!赶紧泄压!”
    杨工语无伦次地指挥著,然而工人操作泄压阀后,警报却並未解除,反倒是生產线快要冒烟了。
    场面更加凶险!
    “泄压没用!杨工!快想办法啊!这样下去整个条生產线都要毁了!这可是厂里的宝贝!”车间主任张铁头急得直跳脚。
    杨工顿时汗如雨下,翻开那本厚厚的设备说明书,手指哆嗦著乱翻,嘴里念念有词,却连基本的故障都理不清楚。
    可时间不等人。
    生產线在失控的边缘疯狂地试探,若是出了事,对於厂里的打击是巨大的。
    “怎么回事怎么回事?”
    此刻,鲍大兴闻讯赶来,一脸的焦急。
    “杨工赶紧想办法,这生產线可是事关厂里的生机!”
    这条生產线对配件厂十分重要,一旦出了事,就意味著订单延误、赔偿。
    此时,一眾技术科的也都过来了,鲍大兴看著他们慌乱的样子,也猜到他们没点用。
    而此时,金建贤正从从另一个车间完成维修赶了回来。
    金建贤几乎是本能地衝到了控制台前。
    看著生產线上瀰漫著的油雾和呛人的气味,眼中没有一丝慌乱。
    他没有去看杨工,更没有理会汪立兴躲在远处那混杂著嫉妒、恐惧等复杂眼神。
    金建贤动作快而精准,快速操作著一个个开关,儘快地排查问题所在。
    “不是泄压阀的问题!”金建贤斩钉截铁地说,声音盖过了噪音。
    “初步锁定问题在控制时出现了衝突,要手动维修!”
    “啊?这这说明书上没”杨工张口结舌。
    “按照金建贤说的做!马上!”鲍大兴吼道。
    他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,这个他从未正眼瞧过、任由其被排挤的年轻人,才是这条生產线的“命脉”。
    金建贤指挥著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配合,他自己则拿起扳手,衝进生產线维修。
    对於这条生產线,他比谁都熟,每一个关键门路、每一个作用,他调试、维修、保养了数十次的亲手。
    对他而言,维护好这条生產线,不仅仅只是工作,更是他这个充满敌意的环境里,唯一能证明自己价值的尊严所在。
    外面的人只能听到工具敲击金属的声音,和间歇传来金建贤简短有力的指令:
    “3號扳手!动作要快!.对!”
    “擦拭!把周围油污擦乾净检查密封圈!”
    汗水混杂著油污从他的脸上滴下,將身上的工服浸透。
    金建贤有条不紊地维修生產线,大脑高速运转,排除著所有干扰项。
    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车间里的每一秒钟都像在滚油里煎熬。
    这条生產线对於配件厂的十分重要,一旦出了事,修不好,他们可没钱去买新的。
    鲍大兴来回踱步,汪立兴和牟光復早已面无血色,缩在人群后不敢吱声。
    一个他们打心眼看不起的人,在这个时候竟然能发挥那么大的作用,不就凸显他们的无能?
    半个小时,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。
    终於,金建贤从生產线里走了出来,整个人像是刚从河里里捞出来。
    他脸上没有任何成功的喜悦,只有完成一件分內事的平静,
    他没有说话,只是走到控制台前,小心地操作控制台,重新启动生產线。
    “嘭!”
    瞬间!所有闪烁的红灯倏然熄灭,设备的刺耳摩擦声消失。
    只剩下一道低沉的、平顺的嗡鸣声重新响起。
    车间里死寂了一秒,隨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!
    “好了!好了!启动了!”
    “金技术员!神了!”
    “真厉害啊!太险了!”
    工人们激动地围上来。
    张铁头紧握著金建贤沾满油污的手,激动得说不出话。
    “小金,好样的!太好了!多亏了你!”
    鲍大兴在一旁看著,也是激动地紧握拳头,走向前想拍一拍金建贤的肩膀,却被吼著后者轻轻侧身避开。
    “这都是我应该做的,大家去看看那里还有什么问题。”
    “听到没?都別愣著,赶紧去看看,咱们有什么要做的!”张铁头髮话道,大家立马带上傢伙再去看看。
    金建贤拿起一个雀黑的毛巾擦了擦手,眼神平静无波地看向鲍大兴:
    “鲍厂长,应急处理完毕,液压有破损,需要更换密封组件和部分管件,核心轴刚受到衝击需要检测。”
    “我建议停机全面检测.报告我稍后补给您。”
    金建贤的语气没有任何居功自傲,就像在描述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工作。
    鲍大兴的手僵在半空,金建贤那冷静到近乎疏离的態度,那避开的肩膀种种跡象表明,他对於厂里没什么留恋。
    由此一事,也让他看出了这个厂里最重要的是金建贤。
    那工程师一遇到事就不顶用,其他技术员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    危机解除后的技术科,气氛诡异莫名。
    机器的轰鸣仿佛还在耳边,车间里劫后余生的欢呼与刚才这里的死寂形成了刺眼的对比。
    金建贤坐在自己那个靠近门口、堆满了维修工具、堪称技术科最简陋的工位前,正埋头撰写详细的设备故障诊断报告和后续维护建议。
    写完报告后,金建贤便直接交上去,没在技术科里多待。
    跟夜大其他人相比,他是最希望那一天赶紧到来。
    轧钢厂。
    材料科。
    李开朗优哉游哉地在材料科里閒逛。
    反倒是王会计、刘慢条等人正忙的热火朝天。
    王会计鼻尖几乎要戳到帐本上,手指在算盘上上下翻飞,噼啪作响。
    旁边的刘慢条,人如其名,做事慢得能磨死人,此刻却也是眉头紧锁。
    他正对著一迭厚厚的单据,用笔尖一行行仔细核对著数据,嘴里无声地念念叨叨。
    “慢点,不著急。”李开朗反倒是悠哉躲不过去,顺手拿去水壶给他俩倒水。
    “可不嘛!”王会计头也没抬,猛地敲了一下算盘珠,“又错一笔!”语气里满是懊恼。
    刘慢条接过水缸,“谢谢科长,这月盘点库房的活儿也加上了,小海和小伟他俩还顶替了不少库管的空子,人手实在不够用。”
    看著两位前辈焦头烂额,再看看其他忙得脚不沾地的同事,李开朗心里更加的优哉游哉。
    当领导不就是为了这,看著人家都忙,自己悠哉的,心里那叫一个舒服。
    “对了,钱科长呢?”
    “科长比咱们还忙,刚回来就出去了。”刘慢条隨口应道。
    上面的领导忙,下面的员工也忙,唯独自己清閒,更爽了。
    这时,张伟走了过来。
    “李副科长。”
    “张伟啊,有什么事?”
    张伟走到李开朗身旁,低声道:“那个.您认识技术科的领导不?或者.跟里面人熟吗?”
    “怎么了?遇到什么困难了?”李开朗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对劲。
    “別提了!”张伟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,脸上愁云密布。
    “刚才技术科的林工下来看一批主轴毛坯,我们按流程检外观尺寸,都合格的。”
    “结果入库单刚签收,技术科质控的刘工又返回来,说我们抽检的轴有问题,实测超差!非说是我们入库把关不严!”
    “怎么回事?”李开朗皱眉,他对自己的教学给张伟的能力还是有信心的,不可能会犯这种错误。
    “就是啊!我和小海都懵了,当场又和林老师傅、刘工在那台老千分表上测了。”
    “真是奇了怪,我和张伟测得是合格的,他们测就是超差一点!两边各说各的理现在那批主轴全卡在库房门口了,进不得退不得”
    “是啊,李副科长,您看.您能不能帮我们去看看?”
    李开朗心中一动。
    这何止是一个帮小海他们解围的机会?简直是主动涉足技术科事务、提前“实习”的天赐良机!
    正愁自己还无聊著,这不有事情上门来了。
    他没有丝毫犹豫:“走!去看看!”
    库房门口的气氛果然剑拔弩张。
    七八个一米多长、泛著冷硬金属光泽的主轴毛坯堆在平板车上。
    张伟侷促地站在车旁,满脸通红。
    技术科的“老黄牛”林工皱著眉,看著手上的测量记录本,一个劲儿地摇头嘆气。
    旁边另一位刘工此刻正板著脸,一副铁证如山、不容置疑的样子。
    另有两个质检员和一个库管员在旁边,都没敢吱声。
    “怎么回事?”
    “李哥!”赵小海看到他,像找到了主心骨。
    “李副科长,你看看,就这根。”林老师傅指了指车上一根做了標记的毛坯轴。
    “我们按標准方法复测了三次,每次测试出来的结果都和他们的不同”
    技术科刘工却指著旁边一台老式的槓桿千分表,“设备就这台,测量基准也是相同的,怎么每次结果都不相同。”
    “这批毛坯关係到下个月的重点產品试製,这要是加工到一半才发现出事,损失谁负责?必须重新评估你们的入库流程!”
    林老师傅气的嘴唇哆嗦:“老刘!你你怎么能这么说,我们的质检都很严格透明,还都是严格执行”
    “严格执行?”刘卫国冷笑,“那出现这样的结果差异怎么解释?机器难道会出错?”
    张伟急得插话:“刘工,我们真.”
    “真什么?你们是专业的吗?”刘卫国眼一瞪,直接把张伟的话顶了回去。
    李开朗没理会他们的爭吵,他已经蹲在那根问题主轴旁边仔细查看。
    甚至通用维修面板看过,这根主轴完全没得问题。
    再看向那台槓桿千分表,果不其然,这台机器出了问题。
    “行了都別爭了,就是这台机器出了问题,这机器用了有些年头了,有些偏差实属正常,没必要上纲上线。”
    “有问题?这不可能,这台机器才被粗略校准过?有问题也不会这么快。”
    “粗略校准?”李开朗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,“如何粗略?”
    “王师傅用標准量块打过,示值误差在0.005以內,他手写的合格標籤贴著呢。”
    刘卫国指著表架上一个小標籤。
    李开朗点点头,又问:“这台老表,不同接触位置对力臂长度影响比较大,如果操作者施加.”
    “.使用槓桿探头的习惯手劲和角度,可能有所不同。”
    一番专业术语,直接將刘工问的有些昏头。
    林工眼睛一亮:“对!李副科长说得对!我习惯用右手拇指轻点施力,动作比较轻,老刘你测量时是不是习惯用力压一下?”
    刘卫国被问住,他回忆了一下,自己似乎確实习惯施加一个力。
    他脸色变了变,但事实摆在眼前,不承认也没什么用,到时候重测一次,再嘴犟也不过是自取其辱。
    “行了,既然找到问题所在,就没必要爭吵了,再测两遍看看,要是结果在范围內,就算了,没必要在这事上计较。”
    “这机器都有些年头了,总不能跟以前那样苛责它测得无比准確吧?”
    李开朗都发话了,赵小海立马拿去重测。
    见到结果后,刘工也没再说什么,留下一句赶紧把材料出库便灰溜溜走了。
    “李副科长,多亏了你。”林老师傅谢道。
    李开朗摆摆手:“客气了,都是一个科的。”
    事了,既然都出来了,李开朗便打算四处逛逛。
    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