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13章 涟漪之下 心碎一地
    第三车间。
    一学徒工忽然道:“嘿,运输队有的咱们也有,咱们车间也不比运输队差!”
    “不行我得去趟运输队,给他们瞧瞧,看不气死他们。”
    顿时,此话引起不少学徒们附和,他们都想看到运输队被气死的嘴脸。
    “没错,加我一个!”
    “还有我!”
    “走!咱们这就去!”
    顿时,三三两两的学徒工迫不及待捧著崭新的毛巾、肥皂和奖状,趾高气扬地涌向运输队。
    来到运输队,见一眾师傅们都在。
    一学徒扬著奖状喊:“老赵!瞧瞧咱车间这奖状,红章还真鲜亮!一瞧就是用力盖的,挺好啊!”
    “那是,咱们再给奖状可都是一个个用力盖好的额,谁能跟咱能不能比!”
    “没错!”
    三三两两的学徒工高喝著,吸引一眾运输队的人观看。
    “哎呀,还真別说,不只有奖状,还有毛巾和肥皂,东西还挺好!”
    “是啊,香扑扑的,我可捨不得用啊,得拿回家可得好好供著啊!”
    看著车间的学徒工们在这王婆卖瓜自卖自夸,运输队眾人就跟看戏似的,看著他们演。
    白费了会口舌,车间学徒工们预想看到运输队羡慕嫉妒恨的嘴脸却没出现。
    赵师傅嗤笑一声,拎起毛巾甩了甩灰:“咋的?当谁没见识过?咱这儿上午就发完了,肥皂都拿来洗手了!”
    一旁学徒故意高声附和:“就是!不知道某些人啊,捡剩饭还当山珍,寒磣不寒磣?”
    “这东西不是拿来用的吗?有什么好神气,居然还想著供起来?真是奇了怪了!怎么想的啊?”
    “我也不明白,这有啥好供的,不就是一块肥皂吗?”
    运输队三言两句的嘲笑、奚落,顿时让车间学徒们脸上青红交加。
    “走吧!人家当咱们是耍猴戏呢!”
    顿时,学徒们灰溜溜跑出运输队,门后传来运输队的鬨笑:
    “慢走不送啊,下回来记得也来吱一声!”
    车间的“胜利游行”成了笑话,乘兴而来败兴而归。
    一学徒气愤地把奖状揉成一团塞进裤兜,啐道:
    “运输队的龟孙子,嘚瑟什么!咱车间年底评先进,看他们还笑不笑得出来!”
    李怀德办公室。
    “杨厂长啊杨厂长……”李怀德嘴角拉出一个近乎愉悦的弧度。
    听到杨厂长完全按照他的办法来处理这事,一想到杨厂长憋屈和不忿,李怀德就高兴。
    “挺好挺好。”这件事,多多少少也算对杨厂长多少有点打击。
    李怀德愜意地站起,踱到窗边,望著远处厂长办公室那依旧明亮的灯光,无声地咧嘴笑了笑。
    那盏灯下的杨厂长,恐怕正在焦头烂额吧?
    李怀德的心情,比揣著丰厚福利走出工厂的工人还要轻快十倍。
    李怀德这么做是什么意思,一点意思都没有,远没有杨厂长想的那样,有什么特別的目的。
    “李怀德,这事没完了!”杨厂长自以为李怀德这是在给他下马威。
    杨厂长正愤怒著,突然办公室的大门被突然打开!
    “杨厂长,大事不好了!”
    第一车间。
    此刻,工人们像炸了锅。
    听到运输队和第三车间都领了嘉奖,他们什么都没有,本来还只是看戏的心情。
    这下子他们反倒是成了小丑。
    “不是?运输队那帮粗胚都拿到了,凭啥咱一车间没有?咱贡献小吗?”
    “就是啊!咱一车间可是主抓生產的大头!”
    “看人家第三车间乐的,运输队那帮傢伙更是牛气冲天了,就咱,屁都没捞著!”
    “第三车间都发了?运输队也有?凭啥咱没有!”
    一石激起千层浪,顿时整个车间都不满此决定。
    大家都共度难关,凭什么他就第三车间有。
    “凭啥啊,这事咱们说理去!”
    “没错!”
    眾人当即去找郭大撇子討要个公道。
    郭大撇子在办公室里待得好好的,突然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动静,当即跑了出来。
    一脚踹翻铁桶,“哐当”巨响震住全场。
    “都闭嘴!吵什么吵!运输队运的是急缺的炼钢焦炭!第三车间还有紧急储备的煤炭。”
    “咱们干啥了?煤炭咱没有,也没谁会开车,咱们啥都没有,哪来的脸要这些?!”
    “你们好意思要,我都没好意思跟杨厂长要,丟不丟脸啊?干好自己的事得了!”
    郭大撇子连续的反问顿时震慑住全场。
    “真有本事,明天!给我把螺丝拧得比別人快半拍,把废品率给我压到最低!”
    “要是真有亮眼的活儿,超额了、节流提效了,该咱第一车间的福利,老子豁出这张老脸,也去敲杨厂长的门!””
    骂完,郭大撇子环视全场,眾人没有一个敢跟他对视。
    “回去工作去,不是你们的事管那么多干嘛,有这閒工夫赶出几个工件出来。”
    “先吃萝卜淡操心!”
    郭大撇子当即走出车间。
    眾人依旧是愤愤不平。
    “运输队那帮傻大个都有份,第三车间更是显摆上天!凭啥咱一车间啥都没捞著?咱才是轧钢厂的主心骨啊!”
    “谁说不是呢老李!”
    “看看人家,再看看咱,两手空空,还得挨主任一顿训!说咱没储备煤,没帮上忙,这话听著,怎么这么窝囊呢?”
    眾人三三两两抱怨著。
    秦淮茹听著也不是个滋味。
    奖状暂且不谈,光是那毛巾和肥皂,就让她望眼欲穿。
    家里那多人,肥皂不到半个月就消耗完,这平白无故多一个能多成半个月,还不用票。
    毛巾也很好,她好久没换新毛巾了。
    “哼!”秦淮茹无能为力,只能冷哼一声表达不满。
    话说郭大撇子出了车间后,第一时间直奔杨厂长办公室。
    既然底下的人喧譁要福利,他自然是趁此机会跟杨厂长报告,要是能爭取到。
    到时候回来跟大家一说,这都是他据理力爭的结果,整个车间都会对他感恩戴德。
    要是爭取不到,那也没什么损失。
    杨厂长办公室。
    “行了!”
    杨厂长看著四五个过来哭诉的主任,都是差不多的原因,底下的人不满意。
    已经给第三车间退后一次,这次他不能再退。
    要不然他这厂长还怎么当,下面的人一逼宫,他就得退让,还有何威严在?!
    “我不管那么多,有什么问题苦难,你们自己上去顶,顶不住你们就別干了!”
    “车间那么多人,我就不信没人能解决问题,谁能解决,谁当车间主人!”
    杨厂长站起身,目光灼灼地盯著大家。
    “你们回去之后,密切留意工人动向,尤其是那几个带头的。”
    “谁带头闹,影响生產,就是破坏集体荣誉,厂规厂纪绝不姑息!”
    “如果有人煽风点火、藉机生事,立即开除!听明白了吗?”
    一股寒气从几人的脚底板直衝头顶。
    杨厂长这是要硬刚所有工人啊!
    不,也不是。
    杨厂长把安抚和压制基层矛盾的压力,完全转嫁到了他们几个车间主任头上。
    这要是没做好,他们岂不是真的收拾东西滚蛋
    几人感觉自己已经被钉在火上烤了,却只能咬著牙应道:“明白!厂长,我……我一定尽力!”
    “不是尽力,是必须!”杨厂长加重了语气,“你们是车间主任,这是你们的责任!”
    “现在、立刻、马上、回去把这股歪风邪气给我剎住!”
    “是!”几人落荒而逃,赶忙跑回车间,生怕工人们闹出事端来,到时候他们就麻烦了。
    到时候要是杨厂长过河拆桥,把黑锅全都丟给他们,到时候他们哭都没地方哭。
    郭大撇子本来也是来诉苦的,听到杨厂长这么说,屁话都不敢说立马回去车间。
    “看看你们干的好事!现在好了,杨厂长都知道了!”
    郭大撇子一回来就先声夺人!
    拿出杨厂长那种坚定和气势,呵斥道:“一个两个眼红人第三车间,也不看看自己有什么本事.”
    “.杨厂长发话了,谁要是敢再带头闹事,开除!全都开除绝不姑息!你们自个好好想想吧!”
    “是要东西,还是要工作!”
    说完,郭大撇子便会办公室待著。
    徒留车间眾人面面相覷。
    郭大撇子一来就反覆提及“特殊情况”、“厂规厂纪”、“开除”等字眼时,嚇得工人们忐忑不安。
    “要不这事还是算了。”
    “算了算了,为了点东西把工作丟了,不值当啊!”
    “是啊,现在日子不景气,全靠工作撑著,要是没工作了,一家老小可怎么过啊!”
    “咱们確实是做的没有他们好,咱们自个该努力。”
    顿时,工人们纷纷掩旗息鼓。
    这场闹剧这才结束。
    郭大撇子立马跑去和杨厂长报告此事。
    其他车间主任亦是如此,为了自己屁股下的位置,无论如何都要圆满完成。
    下班。
    大家各回各家。
    院子也热闹起来。
    “哎哟喂,要了我的老命哟~”
    贾张氏在家门口的矮凳上,捶打著发酸的腰背。
    一天没停歇的糊火柴盒让她的老腰老腿酸痛得厉害,眼睛有些模糊,十根手指也有些僵硬发木。
    “就这么些火柴盒,要糊到什么时候啊!”贾张氏不由仰天长嘆。
    面前堆著糊好的几摞火柴盒,散发著浆糊和木板特有的气味。
    她已经记不清糊了多少个,只觉得这小小的火柴盒仿佛无边无际。
    “这才第二天啊!谁家让婆婆出来干活的!”
    “早知道就不出来了,怎么不让老娘多坐几天牢,老娘这么大年纪干这事啊!”
    贾张氏在那哀嚎著,忽然看到了不远处正照顾著愧的小当。
    “不行,让老娘一个人干,得干到啥时候,不得累死老娘不成!这赔钱货在家不能閒著!”
    “赶明儿就拉去干活!老娘就不信了。”
    想到这,贾张氏打定主意。
    就在她强撑著酸痛的腰,准备站起来活动一下僵直的腿脚时,连续不断的脚步声传来。
    秦淮茹秦裹著一身不忿走了回来,脸上写著下班的疲惫。
    看到她这样,贾张氏心里直突突。
    “妈!饭做了没?”秦淮茹冷冰冰道。
    “还还没。”
    “还没?”秦淮茹尖声呵斥:“这都几点了?想饿死我不成?別人都开做好了,就你还做!一天天的在干什么?!”
    “还磨蹭什么呢!赶紧做饭去!
    秦淮茹一番质问,嚇得贾张氏浑身一哆嗦,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。
    “我我这就去,立马去做饭。”
    “还愣著干嘛快去!”没领到福利的怒火,秦淮茹全都撒在贾张氏身上。
    贾张氏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站起来,手忙脚乱地去收拾散落在凳子周围糊盒子的工具。
    “做做.我这就去做.哎哟”动作太急,酸痛的老腰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。
    顾不得那么多,狼狈地把东西拢到一起,塞进角落的筐里,也顾不上收拾整齐。
    踉蹌著扑向冰冷的灶台,开始生火、淘米、洗菜。
    没多久,厨房里传出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。
    “吵死了,做个饭也不安生,不知道做给谁看!”
    秦淮茹在堂屋里坐下,听著厨房的动静,脸上闪过一不屑。
    贾张氏回来,就应该这么做,家里可不养閒人,贾张氏就该发挥她应有的价值。
    烧火做饭,照料孩子,糊火柴盒赚钱,都是应该的。
    贾张氏缩在灶台前,柴禾在灶膛里噼啪作响,涌起的烟雾呛得她眼泪直流。
    腰背的酸痛像无数根钢针扎著,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怨毒和算计。
    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咒骂对方。
    “老东西!”
    “丧门星!”
    “老东西,饭还没好?!磨磨蹭蹭想饿死谁呢!”秦淮茹尖利刺耳的呵斥再次穿透烟雾传来。
    贾张氏浑身一哆嗦,锅铲差点脱手,赶紧应声:“快了快了!这就炒菜!”
    心中却恨意更浓:“哼,在厂里受了气,回来拿老娘撒气!等著吧,我让你亲闺女也尝尝这滋味!”
    贾张氏恶毒的目光瞟向堂屋门槛外的小当。
    “赶明儿赔钱货得给老娘做!搞不了你,我还搞不了赔钱货!敢告密,看老娘怎么弄你!”
    贾张氏立马想在小当身上找补回来,秦淮茹怎么对她的,她就这么对小当。
    她就不信,小当敢告密。
    这个家她开始天天都在,秦淮茹还得去上班,她还作弄不了一个小东西。
    没多久,贾张氏终於做完饭菜。
    一家子围坐在饭桌前。
    清汤寡水的棒子麵糊糊,一碟咸菜疙瘩,几个窝头。
    秦淮茹脸色阴沉地坐在主位,贾张氏瑟缩著站在一旁,连凳子都不敢坐实。
    “杵著干什么?还要我请你坐下吃饭?”
    贾张氏赶紧挨著凳子边坐下,不敢多言,默默拿起一个窝头小口啃著。
    棒梗吃得呼嚕呼嚕响。
    秦淮茹心不在焉地拨弄著碗里的糊糊,第三车间和运输队满载而归,就她两手空空,心里更加不快。
    “儿媳妇。”贾张氏小心翼翼地开口,“那个.火柴盒我今儿糊了不少,就是.”
    “就是什么?”秦淮茹抬眼,目光锐利地扫过去。
    “.就是眼睛实在得厉害,腰也疼得要断.这晚上能不能”
    “不能!”秦淮茹斩钉截铁打断,“糊个火柴盒就叫苦连天了?我天天在车间干一天重活我说什么了?这点活儿跟你坐牢那会儿比起来算什么?”
    “你要是不想干,麻溜我带著孩子出去!”
    秦淮茹一肚子邪火终於找到了更合適的发泄口。
    贾张氏被噎得一口气上不来,脸憋得通红,却一个字也不敢反驳。
    “別別!我错了,我一会就糊!”
    棒梗看看贾张氏,没心没肺地说:“奶奶,你快点糊,糊完才有钱买肉!”
    此刻,贾张氏心碎一地。
    (本章完)